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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1年6月,在上海广泛发行的《东方杂志》刊登了袁世凯的照片。照片中,船上有两个人,一个在船头钓鱼,另一个在船尾抓着蒿。带有图片的文字是:垂钓者是《尚书》(袁世凯);持有蒿属植物的人也是《尚书》的兄弟。事实上,袁世凯指示《东方杂志》在此时出版。此时,袁已被摄政王免职,正处于人生的一个黑暗时期。在朝廷中,新建立的皇家内阁,如载沣,在推进改革中与立宪大臣发生了深刻的矛盾。一些大臣主张恢复袁世凯的职务,但都遭到载沣的阻挠。袁世凯的名字是辞职,但他仍然秘密地操纵着政局。他导演并表演了一部渔民捕鱼的电影,以此向载沣表明他没有权力斗争的野心。当然,他是在等待法庭邀请他拯救大局。后来,武昌起义提供了机会。
这是现代中国政治家利用媒体传递信息的典型案例。今天,我们仍然使用媒体来获取政治家的行踪,并判断他们背后的含义。当然,媒体的重要性远远不止于此,更进一步,如今我们几乎生活在社交媒体的包装下。当人们回顾过去一年中他们亲身听到的重大事件时,他们会发现媒体不仅影响我们对事件的记忆,而且影响事件本身的制造者。现代意义上的大众传媒不仅重塑了人们获取信息的方式,还煽动了原有的社会规则。这一现象可以追溯到清末民国时期中国大众传媒的诞生。马建彪的《权力与媒体:近代中国的政治与传播》一书,通过还原史实,以袁世凯钓鱼案等为例,为权力与媒体的关系提供了许多生动的新细节。
媒体传播的政治化
熟悉历史的人自然知道报刊对现代中国的意义。自清末中国有报纸以来,报纸已成为当时最重要的媒体,内容日益丰富。到清末,出现了涵盖政治新闻、社会信息和文学作品的综合性商业报纸,如《申报》、《大公报》、《顺天时报》,商业广告和摄影内容也比较成熟。民国以后,报刊的门槛越来越低,地方报纸和对时间敏感的小报随处可见,而批量印刷技术使报纸得以在世界上生存。现代报刊能充分反映当时的政治、经济、社会和思想,堪称百科全书式的史料。因此,许多学者习惯于用报刊来观察和研究近代中国。
回到袁世凯的钓鱼案。一幅游手好闲的政客乘船钓鱼的画面似乎很正常,外人很难看到任何波浪。然而,在政界和商界精英眼中,这是一个非同寻常的政治信号。中国传统政治权力分配的秘密在袁世凯时代依然存在,但这一规则已被现代媒体反复更新,其形象依赖于印刷的流通,成为更具影响力的权力武器。报刊肩负着为特定派别的政治家发声的重要使命。刊登这张照片的《东方杂志》是上海商务印书馆于1904年创办的。《东方杂志》因其与时俱进、内容全面,加上改良派学者张元济的加入,商务印书馆的影响力越来越大,也成为精英群体中不可忽视的舆论力量。笔者发现袁世凯当时远离家乡河南,如何遥控上海杂志来装扮他的政治形象成为当务之急。关键人物是蔡乃煌,袁在上海的心腹。蔡乃煌作为当时的上海道,与上海的政治、商业有着密切的关系。他和《东方杂志》总编辑孟森通过商业宪政主义者领袖张謇建立了一个交集。蔡乃煌与孟森合作的背景是北洋派与立宪派寻求合作,共同对抗当时的皇室内阁。
作者将其概括为传播的政治化。事实上,这只是政治化的开始。晚清时期,《东方杂志》的发行量仍然很小,各种政治理论和信息只是在政治学的同一层面上相互传递。然而,民国以后,报刊的读者逐渐减少,到20世纪20年代,县乡的普通人也成了报刊的读者。但与之交织在一起的是,报刊并没有走上以公平和信誉发展为行业标准的现代媒体发展的轨道,而是越来越依赖于政党和团体,直至各种利益集团回归自己的队伍,报刊也在走向宣传机械化。
这是本书没有谈到的国民党党部许多报纸的情况。北伐战争后,国民党在统治区建立了基层党部,试图将权力触角深入到底层。以政治纪律的名义,党部关闭了议会,占据了议会的空间,把自己当成了民意机关,合法地获得了监督政府和参与地方事务的权力。以前,一些由当地新派人物经营的报纸和期刊也由党部收集,党部成为党部的机关报,并在换门后继续发行。不管负责的党部能否真正代表当地的民意,国民党党部对报刊的控制,其本身就是政治力量在媒体中的强力介入的结果。
舆论话语的正负力量
此外,通过传播新思想和构建新话语来引导和控制舆论也是现代媒体的一个特征。本文以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国际思想在中国的传播为例,详细叙述了列宁主义传入陈独秀和威尔逊主义在报刊上的出现所带来的命运变化。的确,当我们回顾今天,十月革命的各种思潮通过媒体传入中国,使一批知识精英走向列宁主义,直到他们组成政党作为政治理想,这是具有深远意义的;另一批知识精英愿意利用威尔逊主义来促进正义,试图让中国在新的国际秩序中崛起,赢得尊重,并带来内部变化。报纸和杂志上对精英的讨论是通过传播思想来施加政治影响。只是在那个时候,报纸和期刊的受众是有限的。无论什么样的学说,基本上都是民国初年对底层民众的麻木不仁的言论。它只能反映思想,但很难反映思想。
然而,当时的思想和话语已经足够强大,不关心政治的人很可能会关心政治,成为舆论话语的牺牲品。首先,大量外来词通过报纸和杂志传播,新词不断被发明;然后,通过集中报告和讨论,它成为特定对象的标签。这在20世纪20年代尤其如此,如著名的汉奸、国货、革命、反革命和反动。
正是基于这种话语价值判断,吴在1919年对自我政治形象的塑造比10年前的袁世凯更进了一步。书中提到,吴当时只是湖南的一名教师,但他呼吁当时的总理段停止战斗。这一行为在北洋体系混战的时候引起了广泛关注。吴的以一种“为天下之主,为天下之主”的姿态出现在舆论中,这种姿态比北洋军阀的其他士兵更具有超越性。另一方面,吴看到巴黎和会后,中国有强烈的反日情绪,果断地通电反日,支持段政权和安福大会;他还大力支持新文化运动,这与一般的旧军阀形成鲜明对比。
更重要的是,吴不仅深谙时势,而且懂得如何用白手套等群众组织来引导舆论。他借助各种协会的力量来表达自己的公众立场,这就像一个新政治家为了公众的利益而展示的面孔。高频的权力运作使他在媒体上获得了很高的曝光率和正面形象,他使用了抗日、爱国、和平、大众等极具道德的话语,这使得权力对媒体的干预比袁世凯传统的释放信号的策略更加复杂。
超越报纸视角的媒体研究
纵观全书,报刊是现代媒体的主要讨论对象,所谓权力与媒体的互动平台也是报刊。但是我们对作者期望更高。正如本书序言中所述,孔飞力的《呼唤灵魂》是研究权力作用于媒体并被媒体反击的一个极好的例子。《呼唤灵魂》发生在没有报刊的清代。既然作者的研究来源是受其启发,那么在现代报刊出现之后,报刊以外的媒体还活跃吗?答案显然是肯定的。报纸与具有特定文化背景的知识精英联系在一起。在识字率不高的现代中国,即使在1949年,报纸的编辑、出版、流通和阅读也不是大多数中国人的日常生活。
如果孔飞力观察到召唤灵魂的有害传播,这条线索来自基层档案中的公众反馈。同样,现代社会的地方和基层媒体仍在继续,人们口中的传说、绰号、趣闻甚至谣言作为次级媒体,也是与权力互动的关键部分。例如,当谈到传说和轶事时,它可能是当地历史的民间书面版本,或者是对某些人和事件的民间记忆。随着时间的推移,它已经通过口头传播成为一个地方或一个群体的集体记忆,并且很可能发展成为权力的仪式化象征。该书以曾国藩的助手赵烈文为例,描述了他如何用占卜来传达自己对时局和民族运动的认识,以期影响曾国藩的决策。赵作为一个与掌握大权的曾国藩关系密切的鲜为人知的谋士,对时局可能确实有影响。这是笔者调查二级媒体的一次尝试,但此案并没有形成一个自下而上传播的媒体网络。因为两个人之间相对私密的交流,很难在交流中有更持久的意义。然而,事实上,权力中心、底层人物与民间信仰的故事和传说之间的信息传递路径更为多样和复杂。
另一个例子是谣言。谣言的焦点不是令人憎恶的谣言,而是传播谣言的环境和土壤,它能反映出人们对当时的人和事的预设期望。权力利用谣言或积极散布谣言来达到政治目的的过程在现代中国不断上演。这些看似黑暗的权力面很少通过报纸完全展现出来。作为利用权力的手段之一,报纸不能取代非正统的二级媒体,如传说、轶事和谣言。这不能怪现有的研究,但是报纸往往简化问题和叙述,这使得我们很难通过报纸上严肃的话语来发现权力运作的现实。为了收集上述非正式的集体记忆,研究人员需要向下看,深入当地社会,并通过未发表的第一手材料和在基层的口头采访来恢复缺失的媒体。
当然,厘清报纸和报业集团的权力网络及其权力依赖,特别是认识到现代政治参与人如何使用报纸,仍然有助于我们重新认识现代反制下的一些政治规则。
来源:环球邮报中文网
标题:近代报章背后的权力之影:晚清民国的媒体与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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